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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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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九章

皇帝語氣忽然變得鄭重:“此事若成, 朝卿便是首功,朕願封卿家為王。”

大夏立朝之初, 還有功臣被封異姓王,如今漸漸絕跡,連司徒元也只封了威定公而已。

就算孫侞近,往日那樣受到天子愛重,也從未得到過一句類似的承諾。

旁邊的親貴想勸皇帝不要直接輕語許諾這麽大的利益,嘴唇囁嚅幾下,最終還是選擇了保持沈默。

——畢竟眼下龍船上所有人的生機都系在朝輕岫身上, 要說金銀,估計人家也不缺,說到做官, 人家多半不會, 那確實得給對方一點額外激勵,才好哄得小姑娘為天子拼命, 至於事後如何, 自然大有操作空間, 他們完全可以在朝輕岫成功救駕之後,再過去曉以利害, 勸得對方主動推辭這份過於厚重的封賞。

司徒元看了皇帝一眼。

封賞過厚,顯得不太誠懇, 他也有些懷疑天子是在給小姑娘畫大餅,卻不好擅自開口揣測皇帝心意。

朝輕岫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, 看看皇帝, 又看看威定公, 始終沒有開口,似乎尚且弄不明白當前狀況。

司徒元嘆息。

這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孩子, 她哪裏懂得官場上的彎彎繞繞。

皇帝見狀,覺得朝輕岫多半已經對自己的提議動心,只是年輕靦腆,不願意直接承認,於是立刻讓內監擬旨。

——他考慮得很好,若是叛亂不能平頂,朝輕岫拿了聖旨也沒用,若是叛亂當真平定,無論是清流還是權貴,都會勸說朝輕岫放棄王位,當然就算這個小姑娘不願放棄也無妨,有爵位不代表有實權,對於如何限制有爵人家的權力,朝廷自有一套成熟的應對機制。

危急關頭,天子身邊人的辦事效率自然得到了大幅提高,一道節制兵馬的聖旨跟一道封王的聖旨飛快寫定,而且還是皇帝親筆。

聖旨需得加蓋印章才有效率,因為出門在外,掌印官不在,好在當今天子習慣隨身帶著私人璽印t,往日也常常直接寫了條子,蓋上章就讓人去辦,以便繞開中書省的監管,這回正好將這枚印章加蓋在聖旨之上。

司徒元道:“叛賊一定也會註意龍虎營的動向,主將可能已經被看管住,倒是你可以直接去找公孫衛將軍,如果他也不便,就去找他的副將。”然後又對朝輕岫形容了一下副將們的樣貌。

朝輕岫點點頭:“我都記住了。”

轉眼聖旨已經寫好,黃羊公公親自將之碰到朝輕岫面前,朗聲:“請慶揚侯接旨。”

朝輕岫聞言,撩起衣擺,一拜到地:“勤王護駕,義不容辭,草民出身草莽,王爵之位並非所願,然而此次進京,的確有事求肯,盼官家能夠答允。”

司徒公眉心微跳,神色也有些古怪。

他很想告誡朝輕岫,千萬不要在此刻提要求,免得被皇帝認為是在挾恩圖報,可對方話已出口,現在阻止,已經晚了。

果然,皇帝聽見朝輕岫的話,目中迅速掠過一抹陰霾,面上卻依舊是和氣笑著:“卿家盡管直言。”

朝輕岫正色:“孫侞近一黨狼子野心,日日蒙蔽聖聽,以至下情不上達,四海之內,民怨沸騰,暗中則陰謀串聯朝臣,至有肘腋之患,草民懇求官家明旨降罪,以正視聽。”

司徒元松了口氣——眼下的叛亂明顯就是孫侞近發起的,朝輕岫的要求只是解決叛軍首腦,倒也並不為過。

親貴們也很能理解,孫侞近這人巧言令色,事後萬一皇帝心軟,從輕發落,今日出頭對抗他的人免不了要被報覆,朝輕岫提前請下處置的旨意來,倒也幹脆利落。

皇帝聞言,微微點頭:“你提醒得很是。此賊狼子野心,且毫無忠孝之意,朕往日也有所覺,本來念他往日功績,盼他能夠悔悟,沒想到養虎為患,讓他做出這樣人神共憤的事情來。”

他對孫侞近已有嫌惡之意,只是需要此人替自己壓制清流,收攏江湖高手而已,若是沒有龍船上的事,以皇帝對孫侞近的依賴,指不定真能再被後者三言兩語哄騙過去,不再追究往日過失。然而眼下皇帝身陷叛亂之中,當然,並不介意順便賣個人情給朝輕岫。

觀慶侯忙道:“官家寬和,是叛賊們不忠不義,辜負了聖心。”

皇帝嘆息一聲,向黃羊公公一點頭,身邊內侍又麻利地取了一道空白聖旨來,洋洋灑灑寫下孫侞近的十大罪狀,表示要將此人革職下獄,全族問斬。

朝輕岫再拜:“多謝官家。”

皇帝看朝輕岫一直沒起身,微微皺了下眉:“卿家還有何事?”

朝輕岫:“草民自江南而來,沿途得見民生多蹙,細細打探,才知此事與北臷議和之事有關,自朝廷與北臷議和以來,各地多加稅賦,此約由孫侞近擬定,草民希望肅清叛亂後,官家能重議合約。”

“……”

旁觀者聽見她的話,簡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,覺得此人不愧江湖豪傑,十分將生死置之度外。

一些本來覺得朝輕岫居心不良的親貴們也改變了想法,認為她的確忠義,也的確耿直,整個人有著一種沒在朝堂中鍛煉過的清澈愚蠢感。

觀慶侯靠近,小心扶著皇帝堂叔,輕聲:“官家,慶揚侯也是一心為了朝廷考慮。”

皇帝定定看了朝輕岫兩眼,深呼吸,緩和了下情緒,隨後才開口誇讚:“卿家心系天下,當真是社稷之福。”

他的聲音有點沈,語調也很緩慢,有一點病後的虛弱之態,熟悉皇帝的人,能從這句話裏聽出一點冷意。

司徒元也感覺皇帝話裏意思不好,正想說點什麽打個圓場,就看到皇帝擺了擺手,竟然依照朝輕岫所言,擬了一道重議合約的聖旨。

朝輕岫再度拜謝。

親貴們未曾言語,彼此卻在飛快地交換眼神,偶爾有人看朝輕岫一眼,又很快收回目光。

他們已經確定,眼前的問悲門主是個天真不懂事的小姑娘,完全不理解朝廷上的彎彎繞,就算有救駕之功,日後的下場也絕不會太好。

而且皇帝只說重議,但議成什麽樣還未可知,他們能預知的是朝輕岫這樣犯顏直諫,在皇帝眼中必然等同於威脅,後面會遭到什麽樣的處理,只看她的運氣。

司徒元暗自皺眉,已經在思考如何保下朝輕岫。

他大約是在場中人裏最讚同朝輕岫意見的一個,卻同樣清楚,在當今皇帝面前,絕不能如此直白地提意見。

司徒元想,雖然這個小姑娘做事莽撞了點,難得的是如此赤子之心,不顧自己安危也要為百姓請命。

朝輕岫:“草民還有最後一事。”

聽見朝輕岫還有第三個要求,皇帝深覺不耐,卻也知道該配合著將眼前君臣相得的戲演完,淡淡道:“卿家直言。”

朝輕岫一字字道:“草民希望官家能為先帝長女殷宣明殿下正名。”

“……”

一陣短暫的沈寂後,房中傳來明顯的抽氣聲,皇帝眼睛下意識睜大,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,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。

朝輕岫從懷中取出一張絲絹,轉向司徒元,道:“這是殷宣明殿下所留手書的副本,請威定公過目。”

她說話時,已經將東西遞了過去,司徒元不得已接過,隨意掃了一眼,神色立刻一變:“原來你是殷宣明殿下的血脈?你母親呢?”

這句話當真令人驚駭,司徒元話音方落,已經有親貴被嚇得直接跌倒。

“……砰!”

站著的親貴意外摔跤,坐著的皇帝也沒能保持鎮定,失手打碎手邊杯盞。

他看著朝輕岫,嘴唇微微顫抖。

朝輕岫垂下頭,先回答司徒元:“是。”又解釋,“當日北臷派人潛入定康別苑,想要暗算母親,全賴侍衛保護,母親才僥幸逃出,可惜此後與京城間通訊被阻,她又受了重傷,始終無法返回定康,堅持了五年,終於不幸去世。”

說到此處,朝輕岫向著皇帝鄭重一拜:“母親乃是死在北臷刺客手中,等朝廷查得兇手,為母親報仇後,草民便自此隱遁於山野,再也不問世事。”

此時皇帝已經冷靜下來,他閉了閉眼,然後緩聲道:“原來……好,朕答應你。”

司徒元覺得手中絲帕沈重滾燙:“難怪你深恨北臷,原來朝姑娘竟是先皇大殿下的後人。”

皇帝的面容似乎變得蒼老了許多:“其實當年聽說皇姊的死訊後,朕心中一直不信,也一直十分牽掛,沒想到得天庇佑,皇姊還留下了一條血脈。若能替她報仇,也算了結朕多年心願。”

朝輕岫擡起頭,眼圈已經泛紅,兩滴眼淚滾落在地毯上,哽咽道:“多謝官家,草民百死不能報官家之恩。”

皇帝嘆息,在黃羊公公的攙扶下走近朝輕岫,親手拉她起來:“原來你是朕的親侄女,怪道當日一見你便覺得親切。”

他說話時,一直凝視著眼前的小姑娘,略顯渾濁的眼睛中一片晦暗。

事情當真過去太久了,久得讓皇帝覺得所有往日都被徹底塵封。

皇帝努力回憶,但當日讓他日夜忌憚的人,如今卻只剩下一點模糊的影子。

他隱隱記得,卻當日的皇姊因為身體不夠健壯,看著並不像朝輕岫這樣有活力。

不過皇姊的相貌到底是什麽樣的來著,他怎麽一點都記不清了?

皇帝垂下頭,看著朝輕岫,道:“你的確很像皇姊,怪不得這樣聰明果敢。日後你就就留在定康,讓朕好好照顧你,算是彌補當年沒能照顧阿姊的遺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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